家中保存著的呼格吉勒圖的照片
轉機真的出現了
呼格吉勒圖死后,葬在呼市南郊的一片白樺林里。孤墳上立著一塊簡陋的石碑,刻著呼格吉勒圖的名字,沒有生卒年月。
尚愛云記不得自己曾多少次伏墳而泣;這樣的一幕,在河北聶樹斌的墳前也多次出現,亦被媒體鏡頭所記錄。
2005年3月28日,李三仁從報紙上看到這樣一則消息:聶樹斌案出現一案兩兇。當時媒體報道稱,網上通緝逃犯王書金落網后,供稱自己犯了多起案件,其中包括石家莊西郊奸殺案,而聶樹斌在1995年已因此案被槍斃?!贰贰废嚓P:河北高院終審宣判王書金非聶樹斌案真兇
這讓他突然有了念想:“多會兒我兒子的案子真兇也能找出來?”讀到聶樹斌案與兒子案件的相似之處,他將文字勾畫出來。
由此,李三仁培養起了新的愛好——收集冤案報道。聶樹斌及后來的趙作海、佘祥林、念斌的遭遇,李三仁都默默關注著。特別是聶樹斌案的相關報道,他收集了厚厚一疊,單獨包起來,裝在床下的黑皮革書包里。呼格吉勒圖出事后,李三仁已經戒了最大的愛好——下象棋,因為無法心無旁騖。
7個月以后,轉機真的就出現了。內蒙古系列強奸殺人案兇手趙志紅落網,其交代的第一起殺人案就是“4·9”毛紡廠公廁女尸案。
2005年10月30日,趙志紅被押著指認現場,當日,李三仁在醫院做膽結石手術。幾天后回到家中,鄰居們趕緊跑來報信,刀口還未完全愈合的李三仁,“抱著肚子”同尚愛云兩人去跑申訴,他們已經在羞辱中默默生活了9年。
結案之初,鄰居張恒奎發現,老李夫婦總感覺在家屬院里抬不起頭來,“心理壓力大的很”。尚愛云也為另外兩個兒子感到內疚。呼格吉勒圖三兄弟都在牧區出生,都取了蒙古族的名字。三兄弟中學習成績最好的小弟慶格勒圖在二哥出事后,成績直線下降,還大片脫發。
若干年后,在寄給媒體記者的一封申冤信中,慶格勒圖對少年時所受到的委屈難以釋懷:“一些學生也在指責我,說我是殺人犯的弟弟,我一個人不知道哭了多少次。開家長會,我怕我的父母受到同學家長、老師的詢問指責,無奈只有叫大哥去給我代開,就在這痛苦中煎熬著,終于等到了畢業。”
2005年趙志紅的落網,像是一個分水嶺,將呼格吉勒圖家人18年來的生活,分成迥然不同的兩段。
這9年像慢刀子割心
2006年9月,內蒙古公安廳、高院、自治區檢察院等部門組成呼格吉勒圖案復核專案組。內蒙古政法委某主要領導曾向媒體表示:“我們的調查結論顯示,當年槍決呼格吉勒圖的證據不足,用老百姓的話說就是殺錯了。”但此后,復核程序再無進展。
呼格吉勒圖家人的申訴之路愈加坎坷。從2006年3月份開始,他們夫婦每年3月份去北京,期盼著有個記者、有個兩會代表能把他們的申訴材料“遞上去,讓中央領導知道,讓這個事情解決快點兒”。
這些年來,他們光保留下來的火車票就有40多張,信訪接待證明、寄申訴材料的快遞回執單攢了厚厚一疊。李三仁記得很清楚,一份申訴材料寄到北京,EMS收30元錢,快遞要38元錢。
2010年的3月,尚愛云與聶樹斌母親張煥枝在北京碰面。她們的孩子遭遇驚人相似,有媒體將呼格吉勒圖案稱之為“內蒙古版聶樹斌案”。
在一名記者幫助下,兩位母親找到一位農民工身份的河南人大代表,用15分鐘敘述了各自的冤情。這位代表接過了材料,表示愿意幫忙。尚愛云相信,“這回肯定是遞上去了”。
“太不容易了他們兩口子。”這些年來,鄰居張恒奎見證了李三仁夫婦的申訴歷程。他說,街坊鄰居只能同情,誰也幫不上忙。絕望時,尚愛云會跟自己較勁兒:“我上輩子到底做了什么孽,怎么就讓我兒子遇上這樣的冤屈?”呼格吉勒圖出事前,她體重120多斤,證件照中的她圓臉龐、皮膚飽滿,對著鏡頭微笑。7歲小孫女看到這張舊照,撒嬌地說:“奶奶,你年輕時好漂亮。”
18年來,尚愛云變了一個模樣,骨瘦如柴,一張臉都癟了下去,整個人感覺繃得很緊。她說,白天吃不進飯,晚上睡不著覺,一沾枕頭就開始想兒子。西藥、蒙藥都試過不見效,最近又開始熬中藥。72歲的李三仁,得過幾次大病,牙齒幾乎掉光。
尚愛云說,“真兇”出現后的9年最難熬:“前9年的疼,像是突然間給我心里扎了一把刀;這9 年,是慢刀子割我的心,一片一片削著。真是活得太艱難了……”說著說著,她整個人由哽咽到啜泣,眼圈紅了起來。
今年年初,內蒙古高院領導曾向他們透露,“就今年,快了”。尚愛云稱,他們老兩口每天都以分秒計算,期盼第二天能有奇跡出現:“這個事情他一天給我解決不了,我就要一天追著去問。”
2005年以來,新華社記者湯計等人一直關注著案件進展。湯計先后通過五篇內參,呼吁跨省區異地再審“呼格案”。最后一篇內參發出后,引起中央和最高人民法院的重視,最高法從內蒙古調閱了“呼格案”的案卷,對案件直接予以關注。
湯計分析,此類冤案發生的根源在于當時政治凌駕于法律之上,全國“嚴打”成了政治運動,而“從重從快”的口號恰與基本法律程序相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