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船客”講述黃金航線暗藏殺機：“基本每艘貨船都被劫過”

根據船員手繪的草圖繪制的湄公河“魔鬼區域” 惱蟲 繪

　　昨日下午5時許，伴隨著陣陣笛聲，白色雙層貨輪“黔云9號”緩緩駛入關累港，港口的船員見狀喜出望外，紛紛站在甲板上歡迎船員們安全回家。中國貨船在湄公河水域發生遭劫殺事件，關累港的船只變得更加團結。昨日，本報記者趕赴事發瀾滄江—湄公河航道，多名“跑船客”證實，自去年8月底開始，往來船員在湄公河水域頻繁遭遇緬甸武裝分子騷擾。

“幸運的船長”：與死亡相隔一小時

　　作為船長，41歲的羅小強在為同胞被劫殺而憤怒的同時，也覺得自己很幸運。

　　10月5日8時許，羅小強駕駛的“祥龍6號”與“玉興8號”在湄公河中孟喜島上游不遠處相遇，在相互招呼之后，兩艘貨船繼而相向而行。當羅小強和船員們到達緬甸的南累河附近時，他們聽聞了“玉興8號”遭遇劫匪的消息。

　　“太恐怖了。”羅小強至今仍然認為自己是幸運的，如果自己的船晚一個小時，很可能也會和“玉興8號”的船員們一樣。他說，現在想起來后背仍冒著冷汗。

　　在同行的眼里，羅小強是個老跑船的了，盡管只有41歲，跑船的歷史卻已有26年。“開始跑船時很安全，沒有被搶劫。”

　　湄公河的平靜，在前年12月份開始被打破，二三十名劫匪手持火箭筒和各種槍支劫持“廣宜號”，讓船員將船艙內的大蒜搬起，接受“檢查”。同時，劫匪放出話來：“你們回去不能和邊防公安人員說，不然下次遇見，我們會變本加厲收拾你們。”逐漸地，這些劫匪不再簡單地“檢查”，他們經常會在“檢查”的同時，將船艙內能用的貨物都拿走。

　　劫匪真正開始猖獗，是從去年6月份開始的。曾長年累月在該流域跑船的一名老船長稱，停靠在西雙版納關累港的50多艘貨船，基本每艘貨船都被劫持過，包括羅小強駕馭的“祥龍6號”。

　　今年正月初六，羅小強在南累河港口搭載了40多名商人前往泰國清盛，還帶著8萬元的貨款。13時，當貨船航行至距離孟喜島數公里處時，羅小強發現，船頭有7艘小快艇攔住了去路，每條快艇上有3名劫匪。羅小強見此陣勢，對大副說“沖過去”，而大副說“怕是不能沖”。在片刻停留后，他們的貨船很快被快艇包圍，4艘快艇在貨船兩側，一艘快艇上一名劫匪端著火箭筒對著船頭，為首的劫匪用手勢向羅小強比劃，讓船靠邊。

　　“太緊張了，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陣勢。”羅小強心中害怕之余，最擔心的是他保險柜里的8萬塊錢。在他害怕之際，劫匪已經跳上船來，讓所有的船員都到船艙前集合，幾名劫匪手持沖鋒槍對準船員和商人。這些人穿著各式各樣的服裝，都戴著軍帽。長年累月跑船的船員心里都知道，這些人是當地的非法武裝分子。在船艙內一名旅客的翻譯下，羅小強弄明白了，這些人是上船來檢查違禁物品的。

　　“他們沒有搶錢，也沒有拿任何東西。”盡管如此，羅小強仍然無法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然而幾個月后，經過此地的貨船屢屢遭遇搶劫，這些人往往會將船上的貨物都搜刮一遍，只要用得上的都會拿走。在羅小強心里，他唯一的一次和劫匪的零距離接觸，顯得多么幸運。

“魔鬼地區”：數年前就有死亡事件

　　不少長年累月在該流域跑船的老船員，對此地的地形都異常熟悉。他們說，從西雙版納關累港出發，航行70公里到達緬甸的南累河港，再過130公里，到達他們所謂的“魔鬼地區”——孟喜島，幾公里后便到達緬甸的萬崩港口和老撾的孟莫港口。在船員的心里，出了中國邊境到南累河港口是相對安全的，會朗河口—金三角—泰國清盛，這片水域都是劫匪活動的地帶，相較而言，從會朗河口到萬崩港口這20公里水路，是劫匪活動最頻繁的地區。

　　這段湄公河道的中央，有個孟喜島，長1-2公里，寬80米左右。在孟喜島上游，靠近緬甸邊境，劫匪在岸邊搭建了草棚，將快艇停靠在草棚上游，每當他們想去攔截貨船時，就會開著快艇將目標船只團團圍住。他們持有火箭炮、機槍和各式沖鋒槍，典型的要屬AK-47。多名船員證實，自去年8月開始，航線上出現多起貨船遭遇騷擾甚至搶劫的事件。以往在湄公河流域航行時會遭遇泰國警察的檢查，然而自去年開始，在緬甸與老撾交界的孟喜島水域，出現了這伙不明身份的緬甸武裝力量，他們在水道上鋪放竹排并建造低矮的棚屋。一次，船員陳天銀行船至孟喜島附近，幾名身穿紅藍制服、佩戴標志的武裝人員向其揮手示意“靠邊”，船長決定繼續航行，然而武裝人員向天鳴槍，無奈之下，貨船停靠在岸邊，武裝人員持槍登船，開始了一陣瘋狂的搜繳，不少船員的財物被搶走。最后，武裝分子中一名隨行的華人用中文威脅船員，“（搶劫的事情）不允許向任何人說”，不然下次便會報復。

　　黃金航線達到鼎盛之際，危險也在靠近。2007年，一名17歲的“中油一號”船員在緬甸水域遭遇武裝人員掃射死亡，此事曾一度引起船員們的警惕，但事件最終不了了之。隨后，航線上的危險逐漸增多。“昌盛號”船長回憶，在2006年的一次航行中，當貨船航行至湄公河流域約100公里的礁石灘區域時，貨船晚上靠岸休整時遭遇緬甸武裝力量掃射，至今貨輪上還有彈孔。

船員“兩難”

跑船面臨死亡威脅 不跑面臨生存壓力

　　不少船員表示，近幾年來，在湄公河緬甸和老撾邊境，泰國清萊府清盛鎮方向，北金三角水域不斷發生快艇持槍盤查、槍擊、搶劫中國商船事件，根據遇襲返航的船員向國內行政機構匯報的資料記錄，遭到槍擊的船舶有近十艘，其中還包括西雙版納州水上公安分局的執法艇。而幾乎所有中方營運船舶都被不明武裝無理攔截盤查過，這些盤查多數時候都會導致船上的財物被掠走。返航回國的船員都會向政府相關部門匯報每次遭遇不明武裝分子襲擾的經過，但匯報歸匯報，匯報完了出去還是得面對武裝分子的武器。由于許多人是借錢或貸款投資，迫于生計，大家還是苦苦忍受著過日子，直到發生了這次特大慘案。

　　所有正在營運的船東和船員，除了對遇難同胞的慘烈遭遇感到無比悲憤外，也對他們目前面臨的尷尬局面感到無比傷心難過——繼續搞航運工作將直面境外暴徒的死亡威脅，如果不跑船，所有投資將血本無歸，多數下崗職工長年投身船舶駕駛和輪機工作，只具有操作船舶的技能，今后的生活不知怎么繼續，大家心里都充滿辛酸和無助。

生活新報 記者 尹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