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泉州南安豐州鎮的九日山,歷史上曾是閩南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
九日山以“山中無石不刻字”而著稱,尤其是分布在東西兩峰的10方祈風石刻,為12—13世紀泉州地方政府主持航海祈風祭祀活動的石刻文字記錄,也是現存唯一的古代政府有關航海的國家祭典石刻文字記錄,印證了“東方第一大港”的輝煌歷史。
2021年,在第44屆世界遺產大會上,“泉州:宋元中國的世界海洋商貿中心”成功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名錄》。該項目由22處代表性古跡遺址及其關聯環境和空間構成,“九日山祈風石刻”便是其中之一。
九日山
摩崖石刻 印證海絲歷史
近日,記者驅車來到九日山,在山腳下的延福寺旁,只見寺廟周圍被榕樹環繞。穿過寺廟,綠樹成蔭,鳥鳴陣陣,山中“山、寺、溪、橋”交相輝映,一步一景。拾級而上,一幅幅充滿歷史厚重感的宋代祈風石刻群和歷代文人墨客登臨所留摩崖題刻,映入眼簾。
眾多石刻群中,以現存的78方宋代以來的石刻最為珍貴,其中有10方12—13世紀的祈風石刻,是世界僅存的為往來商舶祈求順風和平安的文字記錄。
“你看,這記錄了當時一個祈風事件,時間、地點、人物、事件等都十分齊全。”九日山文保中心主任何春燕指著其中一方石刻風趣地介紹,這是全山現存最早的祈風石刻,也是珍貴的書法藝術資料,記錄的是南宋孝宗淳熙元年(1174年),泉州市舶司虞仲房率領眾幕僚到延福寺側的通遠王祠舉行祈風典禮。
在何春燕的講解介紹下,一方方石刻的歷史生動了起來:“舟舶遮江,旗幡蔽日,香煙繚繞,鼓樂喧天”是祈風儀典進行時的盛景;“彝典云何哉”是對國運維艱、朝局風雨飄搖的感慨……每一方石刻,都是一份珍貴的歷史檔案,記錄了宋代海洋貿易與季風的周期性等歷史信息,彌足珍貴。
這10方祈風石刻分布于九日山東、西兩峰,東峰2方、西峰8方,其中記載冬季啟航祈風的有6方,記載夏季回航祈風的有3方。這些祈風石刻,皆記述了時間、地點和參加者。時間最早的為南宋淳熙元年(1174年),時間最晚的是南宋咸淳二年(1266年)。
記者注意到,石刻上的文字,有的雖寥寥數字,卻字字精絕、內藏玄機,背后是鮮為人知的史海珍聞。比如:“遵令典”意即遵照法令,說明祈風是官方正式的制度;“修故事也”,說明祈風是由來已久的制度;“待潮泛舟而歸”,說明宋時海潮可直達九日山下,參加者可乘船而返;“遵彝典也”,以及兩知泉州的真德秀點明祈風乃“國有典祀”,均證明祈風在南宋已是國家祭典……
參與者也是濃墨重彩的一筆。10方碑文中,記載歷次參與祈風的當時的市舶司(類似今天的海關)官員共9人,泉州地方軍政要員共58人,有18人為南宋皇族。從南宋皇族宗室,到泉州郡守、通判、左翼軍統制,再到提舉市舶、提舶市丞,一個個今人頗感陌生的官銜,證實了祈風祭典的“官方屬性”,佐證了典禮規格之高、分量之重。
“這些珍貴的石刻歷史檔案,體現了宋代市舶司制度下國家力量對海洋貿易的倡導和管理制度化。”何春燕說。
東峰石刻群
祈風圣地 護佑通航平安
九日山,緣何成為當時南宋皇族和地方政府祈風之地?這還得從九日山的淵源說起。
記者從泉州地方志了解到,西晉永嘉年間,中原動亂,部分衣冠士族為躲避戰亂南渡入閩,選擇居住在九日山下。每歲重陽,去國懷鄉的晉人便相約登上晉江江畔這一高處,登高遠眺,思念故土,久而成習,因此得名“九日山”。
唐時,處士、詩人秦系客居泉州,與時任泉州別駕的姜公輔(730—805年,字德文,唐朝時期宰相、“南安四賢”之一)結鄰山間,在九日山上飲酒賦詩、評論古今,成為佳話。為紀念他而建的秦君亭,是如今九日山的三十六奇景之一。
這些文人雅士給九日山留下了大量的文學作品,文脈豐富,使得南宋時期當時居住在泉州的皇族,對九日山特別重視。
泉州一帶的海洋性氣候,也為祈風提供了更多可能。古泉州人民依海為生,海上遠航主要靠季風驅動,出海和回航都需要順應季風規律。泉州夏季偏南風,船舶從南部海域回航;冬季偏北風,船舶從泉州出海。因此,每年夏冬兩季,百姓會在九日山下的昭惠廟向通遠王祈求航海平安順利,這就是泉州民間古老的祈風傳統。隨著宋代泉州海外貿易的繁榮,泉州這一民間的祈風傳統逐漸升格乃至成為官方的祭典。
宋代,官方于泉州設市舶司,“掌蕃貨、海舶、征榷、貿易之事,以來遠人,通遠物”,主持祈風祭海也是其職能之一。根據多方祈風石刻記載,最晚在12世紀中葉,九日山通遠王祠的祈風儀式已列入國家祭典,由地方官員主持定期舉行。
祈風儀式非常隆重,當時的郡太守甚至率領眾僚屬參加,設祭壇,陳列羊、豬、酒等祭品,然后上香,奏迎神曲,并宣讀《祈風文》。典禮完成后,參與者飲宴于延福寺,并乘興登游九日山,后將祈風儀式的經過鐫刻于山中的巨石崖壁間。
選在九日山祈風,也與泉州灣及晉江水域的歷史岸線有直接關系。九日山所在處是泉州灣進入晉江后江面的最窄位置,兩岸有九日山、金雞山夾峙,像天然門戶。九日山下背山面水,對泉州先民來說是最適合定居的一片陸地。
胡家其向外賓講述九日山摩崖石刻背后的故事。
卅載護山 助力“海絲”申遺
在九日山采訪時,記者邂逅了一位老人——九日山文物管理所原所長胡家其。在九日山周圍的民眾和熟悉泉州文化的人眼中,胡家其是九日山的“守山老人”。
翻開九日山30多年來的保護史,幾乎每一頁,胡家其都參與其中。
1989年,泉州被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海上絲綢之路考察點,九日山是重要的考察點之一。彼時,原系南安市高甲劇團民樂演奏員的胡家其,正停薪留職“下海”,是廈門一家外資企業總經理,每月拿著1500元港幣的高薪。然而,一紙命令讓他回到了南安,“搞好石刻整理、準備迎接聯合國考察”。猶豫了3個月,他還是接下了這個月工資僅38.5元,但“對泉州來說非常有世界意義”的任務。
保管員、接待員、衛生員、講解員、防火員……看著眼前一片荒蕪的九日山,那幾年胡家其身兼數職,起早摸黑修橋鋪路,拆掉雞舍豬圈,修葺九日山。而最難最重要的還是石刻,為了更好地保護文物,他專程找到當時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館的研究員李國清請教,研修各種與九日山有關的書,在專業人員的指導下完成了石刻清洗和描紅,“描完一方石刻至少兩天,一次得花3個月”。30多年來,這樣的工程進行了5次。
終于,1991年2月16日,九日山迎來“大考”!當天,來自非洲、美洲、歐洲和亞洲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海上絲綢之路考察隊員30多人,乘坐阿曼蘇丹提供的“和平號”考察船來到泉州,走進了九日山。
那一天,胡家其說自己“永遠忘不了”,當天下午,考察隊員一見九日山便盛贊不已,并留下目前九日山唯一的一方英文石刻。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海上絲綢之路考察隊的來訪,徹底“激活”了九日山上那些“沉默的石頭”。1991年、1997年、2018年……聯合國專家學者先后前來九日山13次,胡家其接待了11次。守山30多年,他接待了來自120多個國家的專家學者,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言、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官員迪安博士等都因他出彩的“解讀”,對這座山著迷不已。
在胡家其的帶動下,當地政府和民間紛紛形成對九日山文化遺產保護的濃厚氛圍。
南安市委市政府每年為遺產區的保護發展提供穩定的經費保障,近5年來累計投入各項保護資金5000余萬元,并從文物本體保護、周邊環境整治提升等全面發力,擦亮九日山名片。
西峰摩崖石刻群
“我們嚴格控制九日山周邊建筑的高度和體量,對建筑立面、管道、道路、景區場地和景區綠化等進行有序改造;深入挖掘九日山文史、圖片、照片等資料,總結提升九日山文化內涵,完成對九日山遺產點現場展示館的建設工作,通過召開座談會、申遺知識培訓會、遺產知識進課堂、舉辦‘文化與自然遺產日’活動等方式,全方位、多角度地宣傳解讀,突出宣傳遺產的價值、內涵,營造良好的遺產保護輿論氛圍。”南安市委書記張桂森表示。
當地越來越多村民也加入守護文化遺產隊伍,自發制定《豐州鎮旭東村九日山遺產保護村民公約》,主動支持遺產保護管理工作。為讓人們更直觀地了解祈風石刻,當地150多名村民晚上排練,自發參與《九日山祈風儀典》仿古表演。后來他們還將祈風儀式表演做成文化長廊,人們一走進九日山,通過文化長廊就能感受這一古老的儀典。
前不久,九日山來了一個特殊的游客——黃嘉華女士。這位85歲高齡的女士,來自新加坡,祖籍就在南安豐州鎮區一帶。在兩個孫子的陪同下,黃嘉華女士登上九日山。“這里,總體上,還是我小時候的樣子。”黃嘉華說。
黃嘉華告訴記者,去年從新聞中看到,泉州22處文化遺跡成為世界遺產,九日山就是其中之一。她就跟孫輩說,要回故鄉看看,看看記憶中的九日山。
在參觀完九日山后,黃嘉華說,九日山的遺產保護得很好。自己去過歐洲多國,看過很多世界遺產,但是,像南安九日山這樣遺存如此豐富、文化底蘊如此深厚、延續時間如此久遠的,并不多見。這次回新加坡后,一定要向親戚朋友宣傳和介紹故鄉的九日山。
數據顯示,近三年來,九日山累計接待海內外游客人數約20萬人次,且游客數量呈逐年遞增趨勢。(記者 何金 通訊員 陳鑫煒 陳瑞萍 文/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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